沈迒又一次在通勤路上睡着了。
所幸只坐过了一站，他从自始发站便坐着的位子上起来，挤下车门，到对面等地铁。
他拔下耳机，心道再也不边坐车边听英语了。
一面是期末面临无数轮结课考试，他不敢不用心，另一面是孙喻舟荐他的工作，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到站，沈迒仔细着左右车辆，穿过马路，上楼，来到自己的位置上。
不像刚来的时候找不到事做，现在他已经很熟悉自己的工作流程，也不需要动辄询问同事。
他把手里的文件整理好，转头问方小渔有没有什么需要一起带进办公室的。
“不用啦。”方小渔伸了个懒腰，“我自己送过去吧，孙喻舟又不在，有几个地方要跟朱岩说一下。”
朱岩是另两个主要合伙人之一，过去负责在外的业务，现在却坐镇公司里头，孙喻舟最近倒不怎么见得着。
沈迒点头，敲门进了办公室。
朱岩正在讲电话，沈迒把文件放在桌子一旁，准备出去时又被他喊住。
朱岩说完两句便挂了线，并没看文件，而是和沈迒说了另一件事。
“孙喻舟要出国了你知道吗？”
“出国？”沈迒明显不知情。
“哎，还以为你知道呢。”朱岩往椅子上仰道，“毕竟你是他推荐来的人，去留之前好歹该跟你说一声。”
沈迒抱歉地摇摇头。
他从未听过孙喻舟要离开的只言片语，只是觉得最近几乎没见到他人，却也并未多想。
看朱岩的意思，是不太情愿让孙喻舟这个主心骨走的，还有点想请沈迒当说客的意思。
“总之你跟他说说吧。”朱岩说了好一番，最后道。
“我会的。”沈迒退出门外。
他的确需要找找孙喻舟，但不全是为了这件事。
沈迒本以为跟孙喻舟约上一面很难，毕竟他应该正在着手出国事宜，**乏术才是。
他行走在校园里，听见骰子随着动作幅度，隔着布料一下一下撞在书籍上，仿佛独行也有人陪。
他忽然很想给姜来打个电话。
掏出手机，却正巧收到了孙喻舟的消息。
方才他问何时方便见一面，孙喻舟回的是......
现在。
“我在气象台这边”。孙喻舟说。
正事在前，只能暂把电话搁置，他发了个“稍等”，朝那头赶去。
看到沈迒的回复后，孙喻舟才发现，忘了问对方一句现在有没有时间。
有些懊丧。
但凡有了点什么情绪便想抽烟，在内侧口袋里来回摸索，半拿出烟盒与打火机后，动作却一止。
沈迒顺着台阶走来。
他背后是冬日罕见的夕照，紫霭并流云，饶是寒冷也抵不住人群仰头叹息惊绝。
孙喻舟也望着。
“在忙？”沈迒打完招呼，问道。
“没有，随便收拾一下。”孙喻舟把烟盒往口袋里塞。
沈迒看到了，说：“你抽吧。”
孙喻舟张张嘴，似要问什么，最终却点点头，道：“好。”
他站到下风口的位置，深吸了几口，望着前方。
“他们说你打算出国了？”沈迒开口问。
“是啊。”孙喻舟轻动食指，弹了弹烟灰，“虽然是最近才决定的，不过一直有这个想法，也不算太突然。”
“过几天请你们吃散伙饭。”孙喻舟又笑道。
“行。”沈迒微作停顿，又说，“还有件别的事。”
“嗯？”孙喻舟侧目。
“我可能要辞职，”沈迒认真道，“非常抱歉。”
孙喻舟有些许惊讶：“是出什么事了？”
沈迒摇摇头解释：“龚老师让我做他研究助手。”
孙喻舟立时明白了，便一笑，不无揶揄道：“老头子就知道挖墙脚。”
沈迒还想解释几分，孙喻舟却吐出烟，道：“去吧，那个的确更适合你，老头子虽然猴儿精，但不坑人。”
“龚老师人很好。”沈迒笑笑，说，“我担心公司那边会不会……”
“这个不用担心。”孙喻舟摆摆手，打断了他，“你只要把工作交接好，会有人接替的，朱岩也捎着几个兵，正愁没地进呢。”
沈迒微微放下心，郑重道：“谢谢，我自知没帮上什么忙，多亏了大家关照。”
孙喻舟听他把自己说得那么轻，又语带惭愧，不禁道：“我们当初就说好了的不是吗，你不需要有太大负担，我本来也只是希望……帮你一点是一点。”
听到最后一句，沈迒不由地细看向对方。
孙喻舟的视线也不加掩饰地望将过来，比暮色还深晦。
沈迒暗自哑然。
这时他才知道，自己也许错漏了某些细节。
某些很重要的，对于别人也不该怠慢的。
他变得过于钝感，对他人的情绪后知后觉甚至百毒不侵，昏聩至此，皆因身心安放在了别处。
沈迒顺着外壁一径望上去，规整的八边形终于合围成了白色的塔顶。
有些话不会说，也不必再说了。
他收回目光，微笑道：“孙喻舟，祝你一帆风顺，岸阔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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