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面上的钟，指针明明转了几格，时间的概念却变得模糊了。
灼人的温度不断从掌心传来，有种温暖的潮。
“姜来。”
沈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有手微微晃了晃。
姜来一怔，结束了从方才伊始的飞行状态，力道松了松，那只手便抽了回去。
应该捂热了吧？
还没等姜来琢磨干净，后座的王锐忽地抄起一本书往他左肩上一拍，与此同时，下课铃猛地叫嚣起来。
姜来被这动静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心蹦到了喉咙，跟做贼似的。
“我去上厕所。”沈迒交待一句便离开了座位。
等人走了，姜来才咬着牙回头：“干嘛？”
“这题，你跟我讲讲呗。”王锐在题号上画了个圈。
“不会。”
“靠，你看都没看！”王锐叨叨着，“那我待会问学霸去。”
姜来立即转头：“你烦他干什么。”
他抽过卷子，瞅了瞅题干，自己才做过，但这会儿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半晌过后，姜来只得把自己的试卷翻出来，往王锐桌上一拍：“自己看。”
王锐埋下头，努力地在几笔鬼画符中寻找数学的奥义。
白炽灯照着厕所外侧一长串的水池，没拧紧得龙头一滴滴往池里漏着水，看上去有些凉。
沈迒瞅了瞅自己的手，在半道上拐了个弯，朝操场走去。
这个点表面是晚自习课间休息，实际上是校园情侣的放风时间。
月黑风高，场所天赐，两两牵手的小情侣沿着跑道来来回回走着，连新建的塑胶味儿都敌不住这要命的恋爱酸臭味儿。
沈迒迎面碰上了认识的人。
刘奇大咧咧地跟沈迒打了声招呼，另只手牵着一个女生，颇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学霸，有情况？”刘奇挤了挤眼。
“……没有。”沈迒道。
“那你这时候……”
“教导主任派我来的，还不赶紧绕道走。”沈迒笑了笑。
刘奇啧啧两声，半信半疑地牵着女朋友离开了。
沈迒摘下眼镜，下巴和嘴唇埋在校服领子里，快步往教学楼走去。
上到二楼拐角的时候，一个影子忽然拦在沈迒身前，截了他的路。
由于楼道光线不好，面前的女孩，只辨得出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和一双骨碌碌的眼睛。
总之是不认识的人。
女孩似乎有些紧张，肩膀一抖一抖的，老半天也不开口。
楼上传来一阵窸窣，几个女生趴在栏杆上头，朝他们这边起哄地喊着：“快问啊！”
沈迒愣了一愣，就是再慢半拍也该反应过来了。
“你、你好。”女孩怯生生开了口。
“你好。”他说。
“我就是想问。”女孩绞着手，“你想考哪所大学？”
楼道上又是一阵起哄声，还有人喊道“怎么光问这个！”云云。
沈迒却暗自庆幸。
他认真道：“抱歉，我现在还没想好。”
“没事。”女孩并不气馁，很快说，“那百日誓师的时候我再来问你！”
说罢，不等他回答什么，她匆匆跑上楼，拉上一干朋友急急忙忙跑了。
话声和笑声隐没在远处。
沈迒在缓缓步上台阶，感觉刚刚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无涉痛痒，却有一丝无害的喜悦。
你收到信封那天，是不是也这样？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阖上书本，抖落书包。
沈迒赶在晚自习结束前两分钟把东西收拾好，下课铃响完，便站到了一边。
等姜来一咕噜整理完了，他才把手臂伸到姜来面前。
姜来顿了顿，握住沈迒的手腕，一蹦一跳地下楼。
“其实这样还挺锻炼身体的，你瞧吧，用不了多久，我的右小腿肌肉将格外发达。”姜来脚下踉踉跄跄，嘴上却没闲着。
应急灯这一阵坏了没修，黑咕隆咚地看不大清，沈迒专心致志地留神着脚下的楼梯。
有急着回家的人从上头往下冲，脚步声咚咚咚地响过来，右肩重重撞到了沈迒。
他失去重心往前栽，却被姜来一把拉到近前。
“你丫屁股着火呢！”姜来冲那人嚷了一句，回头看沈迒，问，“没事吧？”
沈迒摇摇头，拉开半步距离，扶着姜来到了校门口。
“快回去吧，明天见。”
姜来摆了摆手。
马路对面，姜启明正费劲地走过来，这会接孩子下课的家长不少，有些堵车，喇叭声不绝于耳。
“你想考哪所大学？”
“什么？”姜来没听清。
沈迒的下半边脸被衣领遮住，只剩一双眼睛倒映着车灯，鼻尖微微发红。
“你想考哪所大学？”
一字不差地又问了一遍。
这回听清了。
“你呢？”姜来问。
“我问你呢。”沈迒瞅了眼马路中央，晃了晃手肘，不小心轻轻撞了姜来一下。
“嘿。”姜来乐了，“你急什么急。”
“算了。”沈迒转身。
姜来眼疾手快，抓着书包带不放。
“我是没把握。”他看着沈迒，眼睛亮了亮，“要不……”
沈迒兜里的手突然蜷了蜷，大拇指指甲掐着指腹。
“唉。”姜来又叹了口气，道，“我也考不上啊。”
“你……”沈迒有些气结。
两人就这么干瞪眼半天，姜来忽然扑哧一声，捂着肚子笑了。
“喂，学霸。”姜来搭上他的肩，喊道。
沈迒已经不作声了。
“我要是考你隔壁，你能罩着我吗？”
指甲再一次划过皮肤。
听不到回应，姜来有些发毛，忍不住伸手在那人眼前挥了两下。
“能。”
口腔的温暖气流轻轻地落到掌心。
像极了嘴唇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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