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迒这一次醒得更晚。
他瞧着外头模糊的天光，以为中午了，哑着嗓子喊姜来。
姜来端着杯热水过来，喂他喝下，又探了探他额头，比比自己的：“还好没发烧。”
沈迒盖着被子蜷他怀里，打了个呵欠：“几点了？”
“可以吃晚饭了。”
“！”沈迒抬起头，“我睡这么久？怎么不喊我？”
“凌晨才睡，也没多久。”姜来替他掖了掖被子，“我也刚醒。”
沈迒点点头，眯了没一会儿，又问：“我昨晚洗澡了吗？”
姜来笑道：“你不记得了？”
沈迒抿唇，努力地回想过后，摇了摇头。
“洗了，我抱着你洗的。”姜来说。
“……哦。”
沈迒把脑袋往被子下一埋。
跨年夜的市中心当得起人满为患四字。
通往核心地带的立交桥被封住了，车辆一律不准通行，行人也开始限流，非居民不许进入。
赵一凡掏出房卡给警察叔叔看，见是市中心的酒店便放行了。
“你什么时候订的酒店？”明朗一边嘬珍珠一边问。
“一早就定了啊，这时段都抢手得很。”赵一凡搂着他肩往桥上走。
“……”明朗咽了口奶茶，低着头问，“为什么要定啊？”
“你不知道吗？”赵一凡突然停下，把明朗的肩掰过来，神色复杂。
明朗不敢吭声。
“拐卖儿童都得备间房。”赵一凡笑得和欠招呼的人贩子没两样。
明朗使劲把推了他一把，黑着脸拔腿就走。
“喂喂喂！”赵一凡从后头追上他，薅了把他的头发，“生气啦？”
明朗不想搭理他。
“别生气了，给你看一东西。”赵一凡抬起手指。
明朗没应，但还是顺着赵一凡指的方向看去。
一个悬挂的LED电子显示屏，像树枝上唯一一片叶子，横向夜空。
上面是一串很长的数字，显示过了这座桥的中心人容量。
107042。
“刚刚我们进来的时候，它的个位数跳到了2。”赵一凡在他耳边问，“这个数字是不是很美？”
明朗抬头望着屏幕。
他可以说出很多扫兴的事情，比如一定且很快会有变化发生，它的尾数将不再成双，比如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统计，没有感性的意义。
但是
“嗯。”明朗笑了笑，“很美。”
越往前人越多，游客麇集在栏杆边拍摄夜景，举着自拍杆的人比比皆是。封路之后的桥面倒宽敞非常。
赵一凡一脚跃下大台阶，跳到机动车道。
他冲明朗招手：“下来呀。”
明朗走到台阶边缘，正要小心踏下去，却被赵一凡拦腰一抱，悬空着落到地面。
“……”
明朗张张嘴，说不出话。
走过桥后，街上散布着许多小贩，左手牵着几十个各式各样的气球，有彩色的，还有发光的透明气球，里头装着一卡通娃娃，另一只手臂则上挂满了亮着灯的发箍，脖子上挂着一个二维码，热情地叫卖着。
途径了不知多少个商贩后，赵一凡转头对明朗道：“给你买一个吧。”
他指着那个有两只红色恶魔角的发箍。
“……”明朗白了他一眼，“这都是女孩子戴的。”
“男孩子也可以戴啊！”说罢，赵一凡从小贩手上抽了一只，“多少钱？”
旅游旺季坐地起价是常事，宰的就是不回头的客人，小贩说：“三十。”
“三十个锤子哦！”明朗往前一站，操着一口刚学会没多久的本地方言，“你晓得三十能批多少个……”
“行了，你看看微信。”赵一凡朝小贩晃了晃手机，塞回兜里。
“你……”明朗气结地看着这个冤大头。
赵一凡却挺乐呵，敏捷地把发箍夹在了明朗耳后，摁亮开关。
明朗的头顶即刻一亮，映着他呲呲冒火的眼睛。
还没伸手去掏，双臂便给赵一凡牢牢箍住，带着往前走。
“多可爱的小男孩啊，一百块一斤！”赵一凡嚷嚷道。
两人打打闹闹骂骂咧咧到了中心圈。
这一带已经被划分几个区隔开来，警察穿着制服，站成两行，从这头拦到那头。
赵一凡他们到的比较早，虽然最里头已经满员进不去了，但他们站的地方看得到塔顶的钟。
人群臃肿不堪，挤得密不透风，手机信号都没了，还有人不断推搡着他们，赵一凡要他站到自己身前别被撞了，明朗摇摇头，挨着他左肩。
赵一凡低头看了他半晌，忽然问：“奶茶还没喝完？”
“还有几口。”明朗摇了摇，“扔不了，没垃圾桶。”
“换只手拿。”赵一凡说。
“啊？”
“那我帮你拿。”赵一凡伸手。
“不要。”明朗嘟囔，“换就换……”
奶茶到了右手。
赵一凡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握住了明朗的左手，放进自己口袋里。
明朗瞪大眼睛瞧着他，动都不能动。
“防走丢。”
赵一凡说完，转头去看那面顶钟。
分针还差两格。
周围的人群开始有些许躁动，都在屏息等着。
明朗的手抑制不住地出汗，他从不知道别人的口袋可以这么暖。
赵一凡的指甲有意无意在他掌心挠了挠。
明朗吃力地将注意力放在钟面上。
两分钟像走了两道年轮。
时针与分针无限接近。
3，
2，
1！
伴随着一声高涨似一声的尖叫，数不胜数的彩色气球陆续升空，球面反射着耀眼的光亮，单调的夜空忽然间泼上了华丽的颜料，所有人都抬起头，抑制不住地欢呼这场盛景。
那些气球越变越小，墨云尽数将他们吸纳，上天会听到人类的喜悦之音。
明朗的视线回到赵一凡脸上。
赵一凡也低下头。
自然而然地，他问出了一直盘亘在心中的话：“那天，你说的喜欢……是哪种？”
赵一凡看着他，眼中有光也有他：“就是你现在想的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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