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铺着一场昨夜未干的雨。
沈迒两只手指扣着姜来的棉袄口袋,小心翼翼地淌水而过。
“你刚刚去干什么了?”
“来太早了,去教室又怕打扰你,就跑到体育馆和别人打球。”姜来右手虚扶着沈迒的背。
“怎么样?”沈迒偏头。
“那还用说?”姜来眨眨眼,“也不看你男朋友是谁。”
沈迒点点头,噙着笑意:“是谁,一中校霸?”
姜来大笑。
沈迒垂下眼,姜来的棉袄拉链没拉严实,领口的里衣是露出来的。
是自己给他买的那件。
“冷不冷?”沈迒问。
“还成,待会咱们上哪?”
沈迒忽然止步。
姜来也跟着停下,问:“怎么了?”
“我忘了待会要聚餐。”沈迒便说边往口袋里掏手机,“等我跟他们请个假……”
姜来覆上他的手。
“嗯?”
“我和你一起去。”姜来说。
这时节的火锅店可以说比肩接踵,热闹喧腾。
要不是橙子一早定了位置,趁着没课提早过来占座,这会儿他们都没个坐处。
“孙喻舟你瞎张望什么,赶紧坐这来!”橙子拍了拍旁边的板凳,“今晚给你一个当护花使者的机会,替我挡酒。”
“得了吧,你比我还能喝。”孙喻舟笑了笑,还是坐到了橙子身旁。
一桌十几个人,菜单上的勾几乎打满了,鸳鸯锅的锅底也开始沸腾,冒出嘶嘶白气。
“贺祎,你和沈迒不是一块儿吗,他怎么还不来?”有人问了句。
“不知道啊,他男……同学来找他了。”贺祎说。
橙子指了指对面:“刚电话里说就到了,你们留俩位子出来……”
话未说完,她瞥到进门处两个特别醒目养眼的高个儿,笑道:“这不来了么。”
姜来走在前头,将人群分拨开,沈迒从他肩膀上探出脑袋,看见贺祎他们正冲这招手。
“抱歉,来晚了。”沈迒望向身侧,道,“这是姜来。”
姜来微笑着点头:“你们好。”
“我去,帅哥的朋友果然也是帅哥。”方小渔趣道。
都是一群友善可爱的人,待他们坐下后,又好奇地问根问底。
“哥们哪个大学的啊?”有人问。
姜来微不可察地一顿,下意识看往沈迒。
沈迒亦看着他,目光温融。
“已经出来工作了。”他坦然道,“摩托赛车这类。”
“酷啊!”对方真心道,“不行,咱得加个微信,我特喜欢这些……”
“先吃你的饭吧!”橙子拿筷子往那人手上一敲。
众人盼着肉熟的间隙,嘴巴照旧没闲下,依然天南海北地聊。
沈迒夹了片羊肉,在清汤里涮了会儿,感觉熟得差不多了,便在调料盘里蘸了蘸,放到姜来碗里。
姜来笑着,一**进嘴里。
那边不知在聊什么,忽然点名他俩:“哎,那你们仨不是一个高中的吗?”
“哎,对啊。”贺祎喜道,“学长不也是你们一中的吗?”
大伙一块儿看向孙喻舟。
孙喻舟方才起便没说过什么话,到了这时,才放下喝不到半口的酒杯,得体地笑道:“是啊,他俩都是我的学弟。”
他坐在沈迒和姜来的斜对面,此刻望去,正好撞上姜来的目光。
并不友善。
孙喻舟心中一凝。
姜来什么都知道。
“承蒙照料。”姜来站起来,将一整晚未碰的酒杯举至眉高,“我敬学长一杯。”
孙喻舟也起身。
他替谁承情,又担谁的敬意,以肃清所有的暧昧可能。
决然,利落。
师出有名。
旁人不解,孙喻舟却知道,并笑着将杯中酒饮尽。
酒局就这么打开了。
大家吆喝着你一来我一往,啤酒甚至泼到了火锅里。
沈迒的酒悄无声息地被姜来挡了,姜来喝了不少,酒意虽不上脸,但耳垂红的发烫,他热得将棉袄脱了。
沈迒替他将棉袄搭在椅背上,将自己的外套也一并祛了。
他穿了一件系扣针织衫,最里头一件白色长袖,数道黑色线条蜿蜒到领口,与姜来的衣服形成最登对的镜照。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一眼就明白了大半,起哄得更甚,酒杯再次灌满。
沈迒本欲替姜来拦下几杯,但姜来一副往海了喝的模样,脚底却实实在在打了滑,他伸手扶着姜来,想着至少不能醉两个人。
姜来把头轻轻往他肩上偏,捂着嘴说了些什么。
“想吐?”沈迒顺了顺他的背,低下头问。
姜来摇摇脑袋:“怕酒气喷着你。”
沈迒耳根一痒,说他傻。
桌上已经东倒西歪了大半,还有抱着椅子弹吉他的,清醒的倒是相当清醒,还掏出手机录视频。
沈迒跟橙子说:“我们先……”
“要走是吧。”橙子立即意会,“今天也差不多了,你俩路上小心点。”
沈迒道声告辞,给姜来披上棉袄,搀着他站起来:“慢点,会头晕。”
姜来乖乖起身,也跟诸位道了再见,被沈迒牵着走了。
孙喻舟坐在一片嘈杂中,看着两个渐远的背影。
约莫一分钟后,他放下早已空了的杯子,绕开密密匝匝纷扰不堪的人群,别桌地上的酒瓶倾翻在了他的鞋上,他来不及在意,脚步越来越快。
临窗的洗手池边,玻璃已经被雾气盖满,拼命地用手擦拭,还是看不清外头。
孙喻舟将锁拧开,把窗户往上一抬。
猎猎的风吹散的酒意和莽撞,也冷凝了原本粘稠在他周身的温暖。
楼下的两个人紧挨在一起。
沈迒探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把姜来唇上的一小块干皮轻轻扯去。
“怎么才一会儿手就冷了。”姜来让沈迒两手覆在自己脸颊上,再握住他的手,“比暖宝宝强吧。”
孙喻舟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
但有些事情,不用听也知道。
一辆车停到路边,姜来拉开后座车门,让沈迒先进,自己再跟着上来。
汽车喷出灰白的尾气,驶离了原地。
他却还看着。
“喻舟。”
扒着窗棂的手指已经冻得瑟瑟,孙喻舟拉上窗,缓缓转身。
“怎么到这来了?”
“以为你去抽烟,想讨一根来着。”橙子耸耸肩。
“你什么时候抽烟了?”
“我爸长瘤子的时候戒了,他病一好我又念。”橙子话音微顿,道,“最近很少见你抽。”
“嗯。”
“是我想的那个原因吗?”
孙喻舟没说话。
“喻舟,你也看到了。”橙子拧着眉头,叹了口气,“他们很好。”
孙喻舟喉结动了动:“你早就知道他们要一起,故意让我坐你旁边的吗。”
“我……”
“那你知不知道,”没等橙子说完,孙喻舟已经开了口。
走廊另一头的喧嚷窸窸窣窣地飘来,划拳、酒语、笑声、嚎啕,无一不在昭告着热闹。
他的声音却远在热闹之外。
“我其实很早就认识他了。
“很早……但还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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