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方赢了呢?阿屈一时间居然是分辨不能。
见那少年发着愣,李韫奕突然问道:“你呢?你叫甚么?”
“阿屈,我没有名字。”阿屈自觉李韫奕每每在讲话时,自己额上总是能拂过一缕唤做温柔的气息。
“你身手不错,年纪也小,怎就做了这种勾当?”
“孤露而已,何人管我……这与你有甚么干系?”
“虽说是衣如飞鹑马如狗,临歧击剑生铜吼。”见阿屈又是燃了怒火,李韫奕的折扇在屈夜梁眉间那么轻描淡写地点了一点:“但你无道理,无廉耻,无上下,失尊卑也,着实任何人都救不得你了。”
“唔……”阿屈低下了头,将自己身子挪了开,犹豫半响才道,“我们还会见么?”
这是一句幼稚至极的玩笑话,以至于很多年后的屈夜梁想起这一刻时,还是觉得分外好笑。
李韫奕将扇子收进了怀中,整了整衣冠,笑笑:“自然是不会了。”
阿屈又往后退了退,不过是在这场春梦日西斜中,给李韫奕让开了一条道。
“不过啊,亦不是不可。”李韫奕向前走了几步 ,忽然回转过身,掩袖回眸,将眼角的那份笑意漾开了些,伸了手出去,“月夜甚佳,你不如与我一同回金陵罢。”
“日后教你这世间旨趣,塑廉操,得知耻,再言乾坤定论。”李韫奕的血渍将身上的衣衫换了个色,“你若是应了,似乎还不晚。”
土匪狼仔少年阿屈,在微燥的夏日里,被突然闯入他领地的那双桃花眼驯服了个完全,有甚么在轻噬啃咬着他一直以来的那份恣睢。
这让他好似在那人眼中拨开了云雾,睹了他的那份青天。
阿屈面色没由来地涨红,心中砰砰打着节奏紊乱的鼓点,有些局促地道:“你 …… 不怕我再伤你?”
李韫奕偏了偏头,音色依旧是喑哑不堪,却又是那般响遏行云,游盘流水,能比得过这世间任何一处的丝竹铿锵,金石竞振:“有些怕,但是我信你。”
……
“有些怕,但是我信你。”
就是因为这句话,那个少年阿屈才成长为了,日后的那个在青绮录上留了名的桀傲荡风屈夜梁。
自己成了他最锋利的那把剑,他一个眼神,即便一句不言,自己就知道自己要做甚么,甚么不能做。
当初那个少年早已高了他半个头,在一次次的磨练中生出了更加坚实的臂膀与只能容他一人安身的胸膛。
他不知道那个少年,见证了他这些年每一个敏感与脆弱,妥协与隐忍。
他不知道那个少年,欲将他狠狠摁在怀中,藏在狐裘披风里,与自己风雨同舟。
他不知道那个少年,欲与他挫销锋镝,收四海,吞八荒,除去世间一切脏污狼藉。
他不知道那个少年,自那次相识后,许下了护他周全,此生不休,没齿不渝的誓言。
虽然那个少年,这十一年间,一次都不曾说出口,除过俯身在他耳边的那一声——“我理会得。”
可是现在,你为甚么不信我。
当李韫奕发觉屈夜梁有噬血之癖时,明明确确警告了他——只有得了自己的令,才可杀人。屈夜梁自然照办,以至于在见了禹泊成的那时,发觉那人脸上带着伤之后,放了他走。
是李韫奕将自己变成了人,有血有肉的人,而并非是那个活在魔鬼窟食人肉,饮人血的流寇弃兽。
可是这次,暮寒觉得自己不再听他的话了罢。
屈夜梁坐在姜府某处的昏黑黑空荡荡的屋中,不断不断问着这个问题——
暮寒,这次你为甚么不再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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