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把衣服脱了吧。”
一个光着膀子，上身被晒出了一块背心印的同事真情实意道。
沈迒用手背揩去从额头落到眼睫毛的几颗汗珠，摘下草帽，在脖子旁扇了扇。
他的白色汗衫已经被汗洇湿了，双脚踩在难得凉爽的水里，在正午的燥热下有些疲惫。
“没事。”沈迒把衣服下摆掀起一半，又松开。
应该快到了吧，他想。
这是沈迒毕业前最后一个实习，参与一家度假村的系列名宿建筑和设计，附近有山环绕，有水鸣溅，环境还不错。
他在这里忙活了三个多月，和这里的人逐渐相熟，终于要在夏天即将到来的时候步入尾声。
河道里的工作人员不多，无一不是赤裸上身，颈上一圈白毛巾，在灼灼烈日下做着最后的忙碌。
沈迒舀起一勺水，浇到手臂上，慢慢往岸边踱去。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人闹了冲突，声音很大且不入耳，众人纷纷望了过去。
沈迒和身边的同事交换了眼色，先一步赶到了争执的地点。
他摸出眼镜戴上，看见一个身材还算高大、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站在浅水里，举着一把镰刀对他们不断挥舞着，嘴里骂骂咧咧，没有人敢轻易靠近。
“怎么了？”他小声问旁边的人。
“还记得昨天被烫伤的那个女人吗？”
沈迒点头。
这个度假村才刚开始营业，管理尚不完善，许多小商贩会未经允许向游客兜售商品，昨天保安来赶人的时候误伤了一名持保温瓶的女商贩，热水泼到了手背上，已经第一时间给予了赔偿。
“这是她老公。”同事道。
沈迒有些惊讶，看了看男人。
“他嫌钱不够，狮子大开口……”同事说到一半，忽然被一道锐声打断。
那男人将手里的镰刀重重砍向河边停着的游客划艇上，白漆外观上骤然多了一条纵深的裂痕。
“来啊！你们不讲理是吧！”男人情绪激动地往前几步，“赔不赔！”
所有人被逼得倒退几步。
沈迒摸了摸镜梁，往后方高处看了一眼。
他逐步向前，不着痕迹地将两个同事稍微推开，来到了最前面。
“喊你们管事的出来！快！”男人又挥舞了几下镰刀。
“商量一下吧。”沈迒镇定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十分清晰。
“你谁啊，说得上话吗？”男人的目光投向他，戾气地将他上下打量，“喊你们……”
“你觉得多少钱合适。”沈迒直接打断他，“1000？2000？”
男人停了一两秒，又不由分说地呵道：“你们泼我媳妇一身开水，说没事就没事？当我们好欺负？啊？！”
说罢，示威似的又砍了两刀船艇。
“明白了。”沈迒微微向右挪了一步，左手朝下，保持着一种压制的状态，“一个正规的摊位？”
男人持刀的动作微顿，插腰转向沈迒，眼睛眯起：“你还算个识相的。”
“不是不可以。”沈迒说。
身畔的同事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暗喊了他一声。
“那到底行不行！”男人往前走了一步。
沈迒未点头也未摇头：“但是……”
“但是什么？”男人不耐烦地追问。
沈迒稍稍侧身，望向后方一棵高树上的摄像机，一圈不起眼的红光在烈日下闪耀。
那是他头几天亲自布置装上去的，拍摄的角度、画面，他一清二楚。
他走上前的时候，已经将挡住的人移开，现在那台摄影机正好对着男人的正脸，包括之前的威吓行为在内，全部摄录了下来。
他回头，对男人说：“但是，在那之前你可能得先去一趟派出所。”
果不其然，被激怒的男人嘴里连吐出不堪入耳的脏话，怒目向沈迒走来：“你他娘的什么东西！”
沈迒握紧拳头，踩在地上的右脚开始蓄力。
但愿自己还记得。
镰刀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沈迒上身一偏，抬腿踢中了男人的手臂。
男人踉跄了两步。
力道小了，沈迒暗道不好。
男人脑门上青筋尽显，暴呵一声，握着镰刀冲沈迒扑来。
“嘟————”
一阵暴躁刺耳的喇叭声由远及近。
伴随着巨大的排气轰鸣，一台亮黑色的摩托飞速从众人面前穿过，车头丝毫不转，直撞男人而去。
男人吓得连连退步，脚下生滑，一屁股跌坐到了水中。
摩托稳稳停下，姜来单脚落地，将车头一转，横在岸边。
他径直走到沈迒面前：“还好吧？”
沈迒点点头，原本紧捏的右拳松开，仅有的一丝不安也不翼而飞了。
姜来确认他没事，转身往河边走去。
男人已经从水里爬起，把作为武器的镰刀高高扬起，直接劈了下去。
“小心！”沈迒喊。
姜来没躲，他迎面握住男人的手腕，食指用力一折，膝盖往小腹狠|狠|顶|去。
那把镰刀落在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姜来把男人的手腕掰到身后，一脚踹上他的背，把人踩进水里。
“也不看看你骂的是谁。”姜来一字一句道。
同事喊来的两名保安匆匆赶到现场时，男人早已被镰刀架着脖子送到派出所，加上之前摄像头拍摄下来的画面，被拘留了下来。
傍晚，人群已散，沈迒和姜来踩在溪中耸出水面的圆石上，牵着手一前一后地走。
前面一人这时候也不忘把姜氏教育贯彻到底，滔滔不绝地说着刚才有多么多么危险，动起真格来肯定受伤，沈迒唇角微微勾着，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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