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员进行曲》从操场拐了好几栋楼传来，隐隐约约的，一阵阵挠着全班的心窝。
一中虽然在放假方面大气，但那也是对外，怕教育局上门找麻烦。一但到了内部，文艺汇演、春游、篮球赛，还有眼下的运动会，就再也跟高三沾不上边了。
赵一凡酝酿好半天，往走廊外抻了好几次脖子，估摸巡查的老师已经走远了，就猫着腰溜到了前排。
姜来左边的椅子发出些动静，他没抬眼，继续抄《桃花源记》。
今儿早自习的默写他错了五个字，结果是罚抄五遍。
“干嘛来了？”
“你还写得下去？”赵一凡忿忿，“那群高一高二的要闹翻天了。”
“不都这么过来的吗，怎么着，你还要把他们掀了？”姜来没停笔。
赵一凡静坐，端详了他半晌，道：“你是在搞行为艺术吗？致敬不在场的沈学霸？”
姜来骂了句滚。
他瞄了眼左边的桌面，那一摞高高叠起的书摆放在左上角，一动不动好几天了。
沈迒这周去参加物理竞赛，周一大早就走了，姜来甚至没来得及当面和他说声加油。
“去看看热闹呗，反正待会就吃饭了。”赵一凡说。
姜来对运动会没什么兴致，但这几天确实无聊德很，他一笔狂草把剩下的抄完了，道：“走。”
今儿这天气怎么都不能算作明媚，还时不时飘几朵乌云闹得人心惶惶，但喇叭里不断播放的加油稿、时不时的枪响和观众的呼喊，都宣泄着一种类似的昂扬氛围。
“你看那小子。”赵一凡指了指起点，一个留着平头的男生正在做拉伸运动，“是不是跟咱打球输了竖中指的那个。”
姜来眯了眯眼睛：“记不清了。”
“他那会多狂，我还以为高三的呢。”赵一凡呸了两嘴，“你还怼他来着。”
姜来有点好奇，挑了挑眉：“我当时怼的什么？”
“你说，‘我再记一个警告处分就毕业了，你他妈有种就来招惹我’。”
“操。”姜来笑趴在栏杆上，“我怎么那么帅。”
虽然完全没了印象，不过这事儿搁他可能真做得出来。
姜来又想到点别的什么，自然而然的。
高二那会学校举行篮球赛，班里当时打球风气挺盛，正式队员够了，但按照硬性赛制，他们缺个替补，不得不临时找人。
他那时找的是……
沈迒。
姜来握着栏杆的手忽然紧了紧。
他记得沈迒当时一听就拒绝了，说自己完全不会。
可姜来硬着头皮跟他解释加保证，一定不会上场，沈迒好久都没吭声，久到姜来莫名尴尬得慌，扭头要走，却听到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好”。
他们打到了决赛，每一次热血的情绪蹈海而来，观众席内总有那么一道视线。
他一直不敢去看。
最后一场比赛他们输了，他一下跪在场地中，掀起篮球背心胡乱抹着脸上的汗珠，还有几滴不成器的泪水。
人群渐渐围拢而来，身影幢幢间，他从指缝中看到沈迒站了起来，望着他，为他鼓掌。
可是不会有人记得，沈迒白色校服外套里也穿着一件红色的队服。
赵一凡推了推姜来：“想什么呢，叫你好几遍了。”
姜来回过神，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
“刘奇刚跟我发信息，说他们下午就到了。”赵一凡道。
“什么？”姜来还没反应过来。
“物理竞赛啊，他和沈迒考完了，吃完饭就回学校了。”
操场上很应景地传来一声发令枪响，淹没了姜来心底那句惊呼。
返程的校车上，气氛比来时轻松了不止一倍。
不知谁开口唱起了校歌，没一会儿整车的人陆陆续续跟唱起来，不好意思的就跟着打拍子，忧愁什么都被抛开。
沈迒原本是眯着眼打盹，此刻也摘下耳机，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望着人行道旁一棵棵被包上了塑料膜的树，车身晃动起来就像旋律一般。
“你笑什么呢？”刘奇问。
俩人这几天集训都在一块，本来就认识，再加上姜来这层关系，刘奇很快就自来熟了。
沈迒浑然未觉：“我笑了吗？”
“是啊，就这样。”刘奇咧开嘴，模拟了一个十足的傻笑。
“……”
“开玩笑的哈哈哈哈……”刘奇摆摆手，“你比我矜持十倍。”
“……谢谢。”
姜来单脚一蹬，从楼梯扶手上滑了下来。
“哎慢点！”赵一凡三个台阶地蹦着，喊道，“校车上是有宝还是怎么的，你赶着去抢啊。”
姜来没应声，专心致志地在课间的人潮里乘风破浪。
赵一凡跟着姜来往外一通跑，眼见着校门快到了，姜来忽然刹住了车。
“靠！！”赵一凡捂着鼻子，在离姜来的后脑勺不到一寸的位置险险停下，“撞歪了你赔啊！”
姜来在原地站着，目光落在大门口。
沈迒和刘奇正从大巴上下来，俩人背着书包一边走一边聊，刘奇还不停比划着什么，沈迒不时应两句，刘奇还笑着搭上沈迒的肩。
姜来面无表情：“你去吧，我还有事。”
“不是，你闹哪出啊？”赵一凡满脸莫名其妙。
姜来没再说话，转身就要走。
“姜来！”
沈迒眼神一亮，往这边小跑了几步。
姜来停下，回头看向他。
不知道是谁走到谁跟前。
“你们怎么在这？”沈迒笑着问。
姜来没回答，只问：“累吗？”
“还好。”沈迒如实道。
姜来点点头，也没问沈迒考得好不好，而是伸手掂了掂他的书包，挺沉。
“我帮……”
“快快快扶着我！”刘奇扑了过来，“考一次奥赛半条命都没了。”
赵一凡右腿飞了出去，毫不留情道：“滚，你算我哪门子亲戚。”
四人一块儿往前走，沈迒微偏过头，问：“你刚刚要说什么？”
“……没。”姜来说。
刘奇和赵一凡在前头叽叽喳喳不断，姜来和沈迒在后头却不怎么讲话，却由于并排的缘故，会时不时擦到对方的肩膀。
大概五下，也许三下的时候，姜来轻轻咳了一声，把手搭在了沈迒肩上。
沈迒缓缓转头，目光由肩膀至姜来的脸上。
“干、干嘛？”姜来壮着胆子问。
“……没。”沈迒想推推眼镜，却不知该动哪只手。
晃悠到了花坛前，赵一凡双眼一瞪，瞧见几个人从另一头往这走。
他隔着半个花坛喊道：“喂——小孩儿！”
明朗闻言一震，佯装没听见。
可两伙人正好走到一块，明朗在赵一凡的热情招呼下，目不斜视地低声说：“智障。”
“怎么说话呢。”赵一凡跟了过去，语气却听不出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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