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没房子,不要紧。一个男人要是什么都没有,还没房子那事情就麻烦了。一样东西要不要紧并不是看没它会不会死,而是看有了它能不能起死回生。
张本来一晃就快四十了,今年三十九。还跟老母亲窝在一个六十平的老房子里。他从高速公路的收费员到房地产销售再到如今的超市收银,日子和心气儿都一年不如一年了。这工作是干一样,坏一样,脾气大得把关系稍近一点的人全得罪光了。老母亲说,好在父亲死得早,否则这房子还真不够住的。张本来想,好在父亲死得早,否则按他老人家那要脸的性格早晚也得给他气死。
老母亲现在就一个念想,两个指标。一个念想是儿子能成个家。两个指标是儿子能找个肚子,生。自己能挑个日子,死。缺一不可,该生的生了,该死的没死,房子就又不够住了。急啊!
老母亲实在没脸再去局子里领人了。三年,两回,□□被抓,现在人家都不说这混小子好色了,就说他傻,哪有人这么容易被抓的。
这不,又安排了相亲,说是相亲,其实十拿九稳了。据介绍人说,女方叫罗玛丽,二婚,没孩子,没房子,没脑子,面露呆相,有一说一。肚子里什么念头,嘴巴里就什么言语。这年头,实在人在精明人眼里与傻子无异。精明人之所以是精明人就是因为他们讲文明。不讲人家脑子傻,夸人家心地好。不讲人家没脑子,夸人家没心眼。二婚不是离异而是丧偶,前夫在工地干活时被掉下来的钢筋戳死了!从天灵盖直插到屁股眼儿,救护车来了,人还立着呢!为啥还立着?因为钢筋快人一步,先入了土。
介绍人说,你不怕克你?老母亲说,我命硬,老头子都死在我前面。介绍人说,你不怕克你儿子?老母亲说,我儿子命更硬,一毛钱存款都没有,愣是晃到快四十。
张本来别的本事没有,吹牛倒是一流。他吹牛是有策略的,坚决不说瞎话,用沉默给谎言腾足了自由发挥的空间。虽说老母亲把基本情况在饭桌上都跟他说了一通,但见了面还是要象征性地问一下名字的。
“我叫罗玛丽,在超市收银,连锁的。”
张本来本能地拒听一切关于工作的内容,转而谈起名字。
“洋气,像外国名儿。”
“误打误撞,我爷取的,说是希望我像玛瑙一样美丽。”
美不美不好说,眉尾有颗痣,眼大无神,皮肤暗淡,像是好多天没睡饱。
“有文化。”
“有没有文化,我不知道,听说爷爷的舅老爷中过秀才的,不知道真假。反正我家读书都不多。能说话,又不会说话,能写字,又不会写字。总之糊口饭吃。”
这女的三十多,但看着像二十,可能是说话时从眼睛里冒出的蠢气叫她多了几分少女的天真。张本来,也三十九了,但看着也像二十多。一个常年自我封闭的人,通常不会老得太快。内心的儿童状态似乎可以永存只是不敢跳出来取乐。
罗玛丽问,你抽烟吗?张本来目不斜视,戒了……有段时间了。
这话不假,只是颠倒了顺序,实情是:有段时间......是戒了。
罗玛丽问,你喝酒吗?张本来不吱声。
罗玛丽说,少喝点儿,也没事儿。
张本来这才接话,可以少喝点,我朋友也这么说。
这确实,这是朋友最常对他说的话。——“可以了,可以了,你少喝点吧!”
罗玛丽问,有房吗?
张本来如实答,本地人。
罗玛丽心定了定说,我二婚,乡下来的,要求不高,有房就行。说完又觉得讲轻了自己的斤两,但关键是人要好,不然是不行的,别看我不是本地人,以前我跟我家的那个……大城市也没少跑,广州,上海,苏杭。高楼,飞机,茶座我也都是见过的。不过说到底还是要过日子嘛。
张本来心里有了数,这种相亲,女的只要不找借口先走,就算是交了朋友。女的只要话一多,那关系就算是差不多了。不是女朋友,也算是朋友了。
“去你家看看,行吗?”罗玛丽这一问,张本来愣住了。
“都是这么大的人了,我也不拐弯抹角,要是你看我也不错,那就结了。我这房租快到期了,刚好要退押金,一年的合同……不然又得签一年,要住不满,就扣押金——两个月房钱呢!你那儿要是行,我就住过来,嗯……你们城里人管这个叫试婚嘛!”
张本来点着头,不发话。罗玛丽说,“不白住,先结婚再住。我那儿还有一个月呢!我就住个两三天,之后我回去把最后一个月的钱住回来,再过来,我去你家之前肯定是要办事的!”
张本来一听到“办事儿”本能地想歪了。罗玛丽说,结婚嘛!不结婚怎么长住。
一场高效的相亲会面就这样结束了。一到家张本来就说,成了。老母亲觉着不妙。自己儿子拉什么屎当妈的最清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儿只要太顺,就肯定不妙!
“怎么成的?”
“她听说咱家有房!”
“你说的?”
“我没说……我就说,我本地人。”
老母亲咂摸出一点味儿了,“先处着,抓紧把事儿办了!”
“把事儿办了?”
“领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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